讲座纪要 | Bruno Pinchard：法国是一个马克思主义国家吗？

主讲人布鲁诺·潘沙尔（Bruno Pinchard）教授是北京师范大学中华文化研究院丨京师书院、哲学学院驻院学者。潘沙尔教授毕业于法国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曾师从阿尔都塞、德里达、列维纳斯等哲学大师，曾任图尔大学哲学系主任、里昂第三大学哲学学院院长及法国但丁学会会长。曾被授予法国教育棕榈骑士勋章，并担任法国高等教育与研究评估署（AERES）的评审专家。长期致力于在当代文化语境中审视人文主义、呈现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意义。

讲座伊始，潘沙尔教授从历史、哲学、社会和政治角度探讨了法国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法国自1789年大革命以来，既有卢梭、蒲鲁东等人奠定的革命思想传统，又存在天主教、民族主义等多元思潮，构成了独特的思想背景。马克思主义在法国渊源深厚，马克思本人曾在此接触工人运动，其关于法国政局的著作影响深远。1920年图尔大会导致法国社会党分裂，标志着共产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正式分道扬镳。在哲学层面，法国马克思主义体系形成较晚，二战后因亚历山大·柯耶夫引入辩证哲学而达思想高峰，深刻影响了阿尔都塞学派、存在主义等领域，使法国一度成为思想上的“马克思主义国家”。然而，1968年五月风暴后，这种影响力开始衰减，马克思主义思想逐渐内卷，转向学术出版。面对当代，法国社会模式脆弱，饱受媒体权力膨胀、乡村空心化及精英与平民对立等问题的困扰。社会民主主义被证明无力应对全球化资本主义，资本在驱动创新的同时，也作为一种“荒漠化”力量摧毁着社会与自然。移民问题的焦点已从阶级剥削转向身份认同与殖民历史记忆，使得社会冲突呈现出文化与宗教对峙的新形态。潘沙尔教授指出，法国的精神天赋并非马克思主义，但现代性迫使其接受马克思主义作为关键分析工具。当代法国社会现实已显著偏离传统阶级斗争范式，社会冲突从阶级逻辑转向身份逻辑，潜藏着内战风险。在此基础上，潘沙尔教授介绍了包括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论”与“症候阅读法”、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批判理论和“空间生产”理论在内的一些主要的法国马克思主义学派的思想，为理解当代社会提供了新的分析维度。

在互动提问环节，评论嘉宾与现场学生积极参与研讨，围绕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当代适用性、阿尔都塞过渡理论的意义、全球化下国家权力的演变、历史决定论的现实价值、“资本的自动实体性”的哲学意义，以及技术与人本主义的关系等问题进行提问。潘沙尔教授逐一耐心解答。关于阶级问题，教授深刻指出马克思的“阶级”本质是生产关系的体现，但当代生产已发生根本性变革：全球化分工消解了传统的国家生产边界，人工智能正在重塑劳动主体，而生产过程中日益凸显的身份诉求（如宗教实践）使统一的阶级概念面临挑战。对于阿尔都塞的过渡理论，教授将其置于“年鉴学派”对历史目的论的批判脉络中理解，认为这并非放弃共产主义理想，而是要求我们摆脱决定论桎梏，通过具体的历史观察重新把握发展方向。针对国家权力演变，教授提出“结构性混乱”的精准诊断：民族国家权威在全球化中碎片化，决策权让渡于超国家机构，政策摇摆不定，最终退化为以镇压为核心功能的组织。与此相应，他强调决定论在当代科学认知中已失去根基，哲学的任务应从构建宏大叙事转向对具体现实的精确描述。教授特别强调，“资本的自动实体性”这一概念仍是剖析现代性最深刻的工具，它揭示了资本作为一种自主力量的运行逻辑比科学对“确定性”的追求更为根本。面对资本造成的自然与社会“荒漠化”，哲学需要重新组织认知框架。最后，他将法国传统的“抵抗精神”（说“不”的权力）与技术哲学相贯通，指出在成为“电子人类”的今天，我们不仅需要保留否定的勇气，更要在新的协商空间中学会智慧的肯定，以重建值得守护的生活世界。

最后，本次讲座的邀请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院长吴向东教授进行总结点评。在点评中，吴向东院长对潘沙尔教授的演讲给予了高度评价。吴向东教授指出，潘沙尔教授从历史纵深与哲学思辨的双重维度，系统梳理了法国思想传统与马克思主义的复杂交织，尤其对当代法国社会面临的现实困境与理论转型进行了深刻剖析，展现出广阔的学术视野与深邃的理论洞察力。他认为，此次讲座不仅深化了我们对法国马克思主义流变的理解，也为我们审视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理论与实践问题提供了重要的参照。吴向东教授进一步表示，期待以此次对话为起点，未来能与法国学术机构建立更稳定的合作机制，共同推进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在当代语境下的创新发展。

本次讲座充分体现了跨学科与国际对话的学术活力，不仅深化了师生对法国马克思主义的理解，更搭建了中法学术对话的桥梁，为学校学术研究与国际交流注入新活力。